“凭什么?!”
“凭我是你爹!”
“你是我爹就可以摆布我么!”
“你竟敢这样跟你爹说话!”
茶杯被砸在了脚边,白瓷碎了一地,却没能吓着萧央半分,偏梗着脖子不肯低头。
这是萧家父女间头一回如此激烈的争执,向来好脾气的萧父指着女儿气地直发抖,萧母堵在他们父女间左右为难,但萧央还是看得出,娘是向着爹的。
就在今天上午,号称江州药斗的富商陈家突然来提亲,说是看中了萧央命格好旺夫家,肯重聘她为大少爷陈宝生的正妻。
萧家不过靠着萧父的一所落魄私塾混口饭吃,配上陈家那绝对是高攀了。
也正因如此,当萧央下午从私塾回来,听了爹娘的话后,先是难以置信,继而便与父亲大吵起来,竟是从未有过得悲愤。
她气爹娘完全不问她愿不愿意,就这样迫切得把她卖出去,她甚至连那个陈家大少爷的面都没有见过,就得被送去给他生儿育女,为他活一辈子?
可一向讲理的萧先生这次却出人意料的强硬。
萧央气不过,摔门回了自己房里,没多久萧母的身影投在雕花门上,轮廓模糊得和她的立场一般。
“姎姎,你听娘说几句。”
萧母的声音听着累极了,一面舍不得女儿,一面又后悔不该让女儿成了现在这个性子。
萧央开了门请娘进来,抽噎还未止住,看起来还跟个孩子一样。
其实也怨不得她。
她只想一辈子平淡安逸,有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就很好,可突然之间就要成为所谓的富家少奶奶,被深宅大院围着,心里哪里能舒服。
更何况她从小就是个顽劣的,萧母又舍不得约束她,不比别的闺女,她心思活泛,精力充沛,比同龄的男孩子还要张扬几分。
就连他家赖以为生的那间私塾,都是靠她出主意招学生才维系下去的,论心思比她爹都多。
晓得他们家的街坊都说,萧央这丫头是投错了胎。
可就是这么个厉害丫头,在面对终生大事时,也只能和别人家的姑娘一样,做个乖巧的小家碧玉,等着坐上花轿,成为某个人的妻子。
她才十八岁,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归宿会来得这么突然。
其实萧母也觉得太唐突,但打心底里,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,闺女长大了就要嫁人这是天经地义的,更何况陈家可是远近有名的大户。
她拉着女儿的手来回搓暖,还未开口,就先叹了三声。
“你也知道的,你爹的私塾挣不到多少钱了,跟你说实话吧,再拖下去,怕是连你的嫁妆都凑不出。
要不是陈家老爷病重,他们也不会急着娶妻,得亏你命好,八字不错又旺夫,你嫁过去不会委屈。”
萧央听了不屑,不耐烦得抽回手,目不转睛盯着书架上那个豆青梅瓶,“那他们不是要娶我这个人,只是喜欢我这条命罢了。”
因为生辰八字好,就施舍似的娶了她这个小门户的女儿?她不稀罕!
萧母怎会不知自己女儿的气性,只得慢慢与她说和,“那位陈大少爷品行好有学识,绝对不是那种纨绔子弟,你去嫁个普通人家,能碰上这样的好丈夫?”
根本听不进这些的萧央干脆起身坐在床边,拿出枕头下压着的《小窗幽记》再不肯理会娘,眼眶里却明显滚着泪珠子。
最后,她只听娘说:“有些事你不懂,但爹娘绝不会害你的,姎姎,你该听话了。”
书页上落了两滴泪打湿了字迹,萧央终于妥协得长喟了一口气。
她抬头望着娘不再哭闹,因为她知道,自己再耍性子也改不了事实。
昨日还悠闲看书的惬意,再也不会有了。
窗外的阳光斜斜印在梅瓶上,瓶里的新鲜花枝才冒出几个花骨朵,离开花还有些日子。
萧央有些后悔,不该这么早折下花枝的。
三日后,陈家人正式前来下聘,萧央穿着一身彻新的袄子,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婆婆。
陈家夫人是个目光凌厉的,看人的眼神说不上亲和,透着令人不舒服的审视。不过对于萧央这个定下来的儿媳妇,她倒还算满意,拉着她的手仔细摸索着掌纹。
“嗯不错,手相好,面相也好,一看就是多子多福的,娶回家肯定旺夫。”
萧父对这些命理之说不太上心,沉默得陪在一边,只有萧母乐呵得逢迎着,拉着萧央一个劲得教她得惜福。
好好珍惜用这好命换来的好日子,等以后生个好儿子,这辈子也就踏实了。
萧央只觉得讽刺,笑得万分牵强。她这好命好日子,得来的还真是容易。
因为陈家老爷的病拖不得,迎娶萧央的礼节一切从简,聘礼倒是一点没吝啬。
街坊邻里们大都羡慕萧家运气好,家里不算多宽裕,居然也成了堂堂陈府的亲家。不过陈家是商贾,萧家好歹是教书人家,也不算太高攀。
当然也有牙酸的,说萧家女儿这么个跳脱性子,当不好陈家的大少奶奶。
但不论别人怎么说,陈家也是给足了萧家体面的,就连萧央的嫁妆他们都出了不少力,逢人就说他们家讨到了一位极是旺夫的好媳妇。
而他们越是这般夸耀,萧央的心里就越是犯凉。
“难道他们看中的不是我这个人么……”
天气渐暖,当那梅瓶里的花枝破开了第一个花蕊,正准备满枝盛放时,萧央穿着大红的喜服坐上了陈家的花轿,这架势算得上风光大嫁了。
送嫁的风俗是得哭得凶才能嫁得好,萧央原以为这冲喜的婚事她本来就不情愿,肯定哭不出来的,可真当她拉着娘的手时,却哭得比谁都伤心。
她哭的是自己仓促结束的闺阁时光,和对未来一辈子的迷茫。可任凭她如何哭花了妆,周围的宾客却依然笑得开心。
花轿围着方圆转了好大一圈,唢呐喧天极是热闹。陈家阔绰,沿路撒着铜钱喜糖引来小孩儿们的哄抢,所有人都恭贺着陈家大喜。
只有满脸麻木的萧央坐在花轿里颠簸,好不容易轿子落了地,她的紧张才真正涌上心头。
喜娘喊着请新郎踢轿门,萧央偷偷扶住轿箱的内壁,好像生怕那轿门会被新郎官一脚踹塌了一般。
当轿门被轻轻踢了一脚时,萧央连呼吸都屏住了,随即轿帘被掀开。隔着喜帕,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。
这就是她的丈夫,陈家大少爷,陈宝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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