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.

　　大家的沉默，震耳欲聋。

　　在老王期待的目光中，我拿起一瓶看了看，有点嫌弃。

　　「13年的？你这差点儿意思啊。」

　　老王讪笑着摸了摸他那半秃的脑门。

　　「跟您那瓶09年的肯定比不了，但也是我最能拿得出手的了，我也是不知道您今天要来，不然别说这两瓶酒，这桌子菜我都得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的！」

　　「那就尝尝。」

　　我勉为其难收下老王送上的殷勤，顺便提醒他。

　　「以后少给我哥哥哥的，叫我名字就行，你大了我快二十岁，回头再给我叫老了。」

　　「成成成，我记住了。」

　　跟老王说完话，我才有空去看包厢里那些千奇百怪的表情。

　　别说，他们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样子，还真挺好笑。

　　「王、王总……」

　　许潇潇咽了下唾沫，瞳孔地震：「他、他就是一臭搬砖的，您怎么…你怎么能给他——」

　　「胡说！」

　　老王不满打断许潇潇的话：「程尧可是我这金玉会所的房东！」

　　到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的老油条，只一眼，老王就看出来包厢里这些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。

　　他眼神淡漠看向许潇潇，云淡风轻又扔下一记重磅炸弹。

　　「许小姐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令尊公司那栋楼好像也在程尧名下，我还听说许总公司最近效益不大好，正托关系找人脉，想求程尧给减免些房租，你这么对待程尧，许总他知道吗？」

　　16.

　　老王这记重磅炸弹，既炸傻了包厢其他人。

　　又炸穿了许潇潇的徒有其表。

　　只不过现在的她，显然没那个功夫去挽尊了，她难以置信望住我，仿佛是第一次见我。

　　「你、你真是、真是……」

　　她嘴唇哆嗦着，说不出一句利索话。

　　我耸耸肩：「我早说了我名下有十几栋楼，是你们自己不信。」

　　老王适时补充。

　　「什么十几栋！」

　　许潇潇灰暗的眼睛倏地一亮，像是期待老王能像刚刚打她脸一样，也给我脸上来一巴掌。

　　其他人也一副期待的模样看向老王，恨不能让他当场拆穿我的装腔作势。

　　老王也不理其他人，只笑眯眯道。

　　「您是B市有十几栋楼，要真把全国的都加起来，少说得有上百栋了吧？」

　　「上上上上上百栋？！」

　　有人尖叫出声。

　　完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，哪还有刚刚嘲笑我时的自以为是。

　　我淡淡笑着给老王解惑：「太多了，懒得数，反正我家那个五斗柜都被房本塞满了。」

　　「五斗柜……塞满了……」

　　又有人跟游魂似地喃喃自语。

　　17.

　　老王挥一挥衣袖，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包厢。

　　而我那些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老同学们，还沉浸在这场连环爆炸案中久久不能回神。

　　「说起来。」

　　我单手搭在桌上，指节敲了敲桌面。

　　「你们难道就不好奇，为什么自从大学毕业，你们这些人就过得一年不如一年吗？」

　　我首先看向许潇潇：「许潇潇，你就不奇怪，为什么你爸的公司原本还如日中天，怎么突然就快破产了呢？」

　　许潇潇猛地回神看向我，眼中浮起从未有过的惊恐。

　　我冲她露出个平和的笑。

　　「我当年也是费了点功夫，才查出来原来让我在给你道歉和退学之间做选择，其实根本不是学校的意思，是你那个有钱有势的爹在幕后给学校施压。」

　　「还得多谢你和你爸，让我我才知道原来仗势欺人真的很爽。」

　　我只需要动动嘴皮子。

　　就能让那些在酒桌上跟许潇潇她爸推杯换盏、相谈甚欢的大老板们，一夜之间就对他避之如蛇蝎。

　　让他原本如日中天，眼看就能去纳斯达克敲钟的公司，在几年内持续走下坡路。

　　让已经在B市商界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许氏集团，成为别人眼中最无足轻重的存在。

　　这，真的很爽。

　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。

　　走出大学校门的那一刻，这句话就成了我的人生信条。

　　18.

　　我又看向当年被我走了一拳的那小子。

　　「罗峰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，为什么从你毕业后，无论你找工作一直被辞退，找对象一直被甩吗？」

　　罗峰瞬间瞪大眼睛，眼中是跟许潇潇如出一辙的惊恐。

　　「没错，也是我。」

　　「像你这样一个，在校期间以霸凌同学为乐，浑身上下劣迹斑斑的人，我总要好心提醒一下那些公司和你那些女朋友，免得人家误入歧途被你耽误了不是？」

　　「你…你…」

　　罗峰瞠目结舌看着我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　　我没在他身上浪费过多时间，目光又转向在座其他人。

　　「老同们学，这些年你们应该都过得挺不好的吧？家庭不和、工作不顺，不仅有车贷房贷，还有各种银行贷、小额贷，利滚利完全还不起对不对？」

　　「你们猜得全对，都是因为我。」

　　「程尧！」

　　有人拍桌而起，冲我怒目而视。

　　「我们不过就是上学那会儿跟你开了开玩笑，你有必要这么落井下石吗！？」

　　「开玩笑？」我斜睨那人一眼，冷笑：「什么叫开玩笑，你要是不懂，可以现在立马去百度百科。」

　　「就算…就算当初确实是我们做错了事，但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有必要这么狠吗！」

　　又有人不忿道。

　　我又笑了。

　　这些人，还真是永远都狗改不了吃屎。

　　明明当年欺负人的是他们，可如今到了他们嘴里，我反倒成了那个坏人。

　　19.

　　包厢内。

　　有人义愤填膺，有人唯唯诺诺。

　　唯有几分钟前还瑟缩发抖的冯倩，此时却正两眼放光望着我。

　　我真是一不小心，才跟她对视到的。

　　「程尧，我——」

　　「打住。」

　　眼见她跃跃欲试想往我跟前凑，我立马抬手制止她。

　　搞笑呢。

　　当年我豁出去全部帮她，搞到自己被迫退学，她却非但连句「谢谢」都没有，甚至从始至终连面都没露过。

　　今天又是这样，明知道这场所谓的同学聚会就是场鸿门宴。

　　但她还是连哭带求地把我叫了过来。

　　嘴上说着是想为当年的事情道歉和道谢。

　　但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。

　　之前总有人说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，我起初听时还不太认同这个观点。

　　但冯倩，简直就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。

　　「程尧……」

　　冯倩双眼含泪望向我，一如十年前那样，看上去无辜而单纯。

　　但凡换个人在场，都少不得要为她主持公道。

　　可不巧。

　　我这人啊，最不爱咸吃萝卜淡操心。

　　20.

　　「求你了程尧，你就再帮我这一回，我、我现在真的过得很不好，只要你帮我离了婚，无论你想怎么样，我都、都可以答应你……」

　　冯倩，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不抛弃不放弃。

　　她这话说的，算盘珠子都要崩我脸上了。

　　我我想怎么样她都可以的答应。

　　我直截了当：「我只想你离我远一点，可以吗？」

　　冯倩泫然欲泣。

　　无论自愿还是被迫，早在她选择跟许潇潇他们站在一起时，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。

　　「另外，」我继续往她伤口上撒盐：「你该不会以为，我这么多年报复了这么多年，会唯独落下你一个人吧？」

　　冯倩的脸色瞬间血色尽退。

　　「你以为为什么你丈夫这几年会接二连三丢工作？」

　　「是、是你……」

　　冯倩苍白的嘴唇哆嗦个不停。

　　我打了个响指。

　　她终于彻底破防了，瘫坐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。

　　「为什么！为什么啊！明明当年我也是受害者！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？！你明明已经帮了我一次！又为什么不能再帮我第二次？！为什么啊！」

　　是啊，为什么呢？

　　21.

　　我看着冯倩，第一次认认真真端详起这个女人。

　　它其实很像一种植物，菟丝花。

　　完全靠依附在别人身上过活，没有任何独立思考的能力，或者说，是她从没想过拥有这个能力。

　　当年，在我已经做了先锋兵的情况下，她其实完全可以站出来指认许潇潇这些人的行径，甚至可以报警让那些人罪有应得。

　　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这样做。

　　起初，我以为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。

　　但据我后来的调查，她家庭美满，家境殷实，如果真的有心摆脱那些人，也是完全做得到的。

　　可她没有，不仅她自己没有，还在我想要帮她挣脱困境时，试图把我也一起拉进她所在的泥潭。

　　当年是这样，因为许潇潇那些人势大，她就依附那些人。

　　可如今看到我才是那个势大的，她又妄图依附到我身上过活。

　　「并不是所有受害者，都值得同情。」

　　她表面看上去单纯无害。

　　但在日积月累的浸染中，她早已经成了和许潇潇一模一样的货色。

　　「冯倩，别以为我直到现在，还不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会主动寻求我的帮助，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就好，没必要非得说出来，对吧？」

　　我面无表情看着她，拆穿了她维持至今的虚伪面具。

　　冯倩怔怔望着我，眼神茫然无措。

　　像是从没想过，有朝一日，她会被某个人彻底看透。

　　22.

　　看着这一屋子人如丧考妣的模样。

　　我不轻不重笑了声。

　　许潇潇像是条件反射似的，猛地抬头看向我。

　　她眼中既有惊恐又有怨毒，就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八辈祖宗的事儿。

　　「程尧，你别得意太早！我总有一天会让你——」

　　「哦，许成国是吧？」

　　就这么巧，许潇潇正跟我放狠话呢，她爸的电话就打来了。

　　我接通她爸的电话，顺手点开公放。

　　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瞬，旋即激动应声：「对对对，您是程老板吧？谢天谢地！您总算接我电话了！」

　　他激动地发出声巨大的吞咽，又紧张地说下去。

　　「我就是想跟您见一面，商量一下明年房租的事儿。」

　　我截断他的话头，双眼直视许潇潇，对许成国一字一句道。

　　「面就不用见了，房租的事儿没商量，你按时交租就行。」

　　在许潇潇瞬间煞白的脸色中，我继续说：「至于原因，等你的宝贝女儿回去后，你亲口去问她就好。」

　　再没给许成国说话的机会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，朝着许潇潇微微一笑。

　　「还满意你听到的吗？」

　　23.

　　「刺啦！」

　　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，陡然响起。

　　我拧着眉捂了下耳朵，不悦看向导致这种声音响起的许潇潇。

　　要不是有椅子撑着，她这会儿恐怕已经和冯倩一样，跟滩烂泥似的瘫坐在地上了。

　　「你、你怎么能……」

　　她打着磕巴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　　一条条冷汗从她额头滑落，在她厚如腻子的粉底上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划痕。

　　至于之前那个还对她关怀备至的小白脸，这会儿已经对他视若无睹了。

　　看着许潇潇丑态百出的样子。

　　我突然很想看看，如果我再给她扔下一根稻草。

　　她会不会彻底破防。

　　想到这儿，我冲那小白脸招招手。

　　「小尤。」

　　在我喊出小白脸名字的瞬间，许潇潇惊恐万状看向我，眼珠在眼眶中颤个不停。

　　小尤先是惊喜一笑，旋即脚步轻松来到我面前，恭恭敬敬对我道。

　　「程哥好。」

　　我朝他摆摆手：「这活儿干得不错，回头结账的时候提醒我给你奖金。」

　　24.

　　「程哥大气！谢程哥！」

　　小尤得恨不能给我来个三鞠躬。

　　「你们、你们……」

　　许潇潇张口结舌看着我们，依旧说不出话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啊许姐，实在是程哥他给的太多了！」

　　小尤云淡风轻地朝着许潇潇笑了笑。

　　一如既往地帅气。

　　这小子原先是干MB的，后来得罪了个惹不起的人，在他那行混不下去，机缘巧合才遇到了我。

　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，拯救他于水火的我，无疑就是他的再生父母。

　　所以当我提出，让他找机会接近许潇潇，并尽量被这个女人包养的时候。

　　小尤二话不说就直接答应了下来。

　　「没有小尤，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知道许氏集团这些年偷税漏税，以及你那个皮包公司的事情。」

　　在许潇潇肝胆俱裂的表情中，我慢悠悠向她宣布了一个好消息。

　　「放心，我已经替你们报了警，税务局和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了。」

　　这个刺激估计真的太大了。

　　原本还倔强坚持的许潇潇，终于两眼一翻，彻底晕死了过去。

　　而包厢中剩下的其他人。

　　我笑容平和对他们说：「以后做人做事记得把尾巴夹紧，不然，你们就是下一个许潇潇。」

　　那些人立马拼了命一样点头，哪还敢再有半点异议。

　　25.

　　许氏集团破产。

　　许家父女双双入狱。

　　只在B市商圈溅起一点微乎其微的水花，很快就无人在意了。

　　一如那场同学聚会，只是给我平淡乏味的收租生活，多填了那么一点点笑料而已。

　　直到两个月后。

　　小尤忽然一惊一乍地跟我说。

　　「程哥，我听说那个叫冯倩的，上个月好像跟她老公离婚了，连孩子都被判给对方了。」

　　我斜睨他一眼，表示对这种破事儿并不感兴趣。

　　「诶呀！」

　　小尤对我的不感兴趣只当看不到，继续一惊一乍。

　　「您听我细说啊！这女人可有意思，居然到处散播你当年大学的时候跟她表白过好几次的谣言，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，您这些年一直对她旧情不忘，说你俩有过一夜情，她现在肚子里正怀着你的唯一法定继承人，还旁敲侧击跟人打听您住哪儿，瞧她这架势，是要上家门口来堵您了啊？」

　　我：「……」

　　地铁，老头，看手机。

　　这女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？

　　「您看您看！」

　　小尤把自己手机往我眼前一怼：「她还在自己朋友圈发小作文，说您对她始乱终弃！」

　　我不耐烦地推开他手机，小尤小心翼翼问我。

　　「程哥，已经有不少人打听到我这儿了，这我该怎么回啊？」

　　「实事求是地回。」

　　我无语，这他妈都什么事儿？

　　想起刚刚惊魂一瞥的，冯倩那些疯言疯语，我立马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　　是冯倩那个前夫的联系电话。

　　对方接的很快，我选择开门见山。

　　「如果不想搞丢你来之不易的工作，就替我把那个疯女人处理了，如果处理不好，我也不介意亲手安排你俩复婚。」

　　「好好好，程总放心，我手里还攥着她有精神病的病历，肯定给您处理的妥妥当当。」

　　懒得听他之后的马屁，我翻个白眼挂上电话。

　　三天后。

　　我收到冯倩前夫的短信，说他已经把冯倩送进了精神病院。

　　彼时，我正在毛里求斯度假顺便买地。

　　收到短信后，我回了他四个字。

　　「干得不错。」

　　神经病就该待在精神病院。

　　随手给他发了个大红包，我把手机塞进裤兜。

　　然后，在各种肤色工作人员的殷勤陪同下，继续我的买地大业。

　　去他的老同学，去他的神经病。

　　都给老子退退退！